梳蓖里的光阴
童年的记忆随着年轮的增长会越来越清晰，某个画面某个场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。外婆在小阁楼上做梳蓖描画，喜欢看外婆在骨梁上画花鸟鱼虫、宫廷美女、苍松翠柏......小阁楼成了我最爱玩的去处之一，虽然通向阁楼的木梯子都陡峭成接近90度了，但阻碍不了小小的我上下自如，每个周末爸爸来接我回家时，看着我一骨碌就从阁楼沿木梯“飞下”，总是双手接着生怕我摔了！如今想起这幕真是温暖满满......
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，准确地说是跟着太外婆一起生活。在旧时，太外公经营一家梳蓖加工场，因只有外婆一个独养女，后来就由外公接班了，到公私合营时六家做梳蓖的工场合并成立了梳蓖厂，但是风云变换平静的生活在上世纪60年代发生了突变，到60年代末期，外婆全家下放农村，外公、外婆、妈妈、三个阿姨，连年仅6岁的舅舅也没能幸免，太外公和太外婆因年事已高留下了。这些都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零星记忆，从我记事起，就看见外婆天天在阁楼上很认真的做着描画工作，可以说基本不下楼，后来妈妈说当时下放的人员不允许返城，查得非常严，只能躲起来偷偷做点活，为了能贴补些捉襟见肘的家用。回想当时外婆的年纪跟我现在是差不多，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孩童，外公还戴着资本家的帽子挨批，又举家迁往陌生的农村，真是前路一片黑暗啊。一个小女孩眼里，在骨梁上描描画画那么好玩诗意有趣的事却是幸酸得不堪回首......
外婆家的小阁楼在西直街锁桥西边，西直街曾是商业繁华之地，茶馆、饭庄、戏院、钱庄、浴室等星罗棋布，东边是江南第二大驿毗陵驿，清康熙、乾隆南巡常州曾在这里上岸，著名的大豆交易市场也在西直街豆市河，想象下太外公太外婆他们在此开始他们的梳蓖生涯。从我能记事时看到的小阁楼上下两层，太外公太外婆和我住楼下，地方非常下，太外婆做家务照顾我和太外公，回想起来当时太外公有80岁左右了，外婆在阁楼上工作，老式的写字台和椅子，一张小床。
外婆从梳蓖厂把毛胚梳蓖拿回家，一百张梳蓖一捆，先用刮刀把梳蓖骨梁周围多余的胶水刮除，再用细砂纸把两面的骨梁打磨一遍，把骨梁上脏的有瑕疵的地方去除，然后再用细软棉布擦干净，这些前期的基础工作做完后才开始进入主题。磨好墨，用小楷毛笔在梳蓖一面的骨梁上写下“常州市梳蓖厂”的字样，一百张都写好后摊在一边晾干，等晾干后就要在另一面的骨梁上画好看的图了，这也是我最喜欢看的事情，还是先用小楷毛笔画下轮廓，把所有的轮廓描画好以后就开始上色，翠的柏绿的荷叶、粉的蝴蝶彩的裙、游动的小鱼、飞翔的鸟儿，至今都是历历在目。描画好图案后再上两层蜡，晾干后就完成了。外婆做事很专注很认真，有条不紊地循环着。我穿梭在这工序之间、游弋在花丛里、宫娥中、荷塘间.....
童年的美好无关年代，被纯净的心滤过的光阴五彩斑斓，虽然现在妈妈总会说，如今的孩子啊长在蜜罐里的，哪像你们小时候那么艰难！但这却没在光阴里留下些许痕迹，而是对外婆梳蓖上画的期待在布娃娃、过家家之间闪烁，当外婆找样本的时候都是满心的期待，期待揭晓答案，会是怎样好看的东西画出来呢？上学后回到父母身边，渐渐远离了梳蓖，也远离了多彩的童年，被生活的列车拽得飞速狂奔，所幸柔软温馨的童年回忆总能频频拉我回望，人生才显得不那么无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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