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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行记
日期:2025-04-21来源:静宁公路段作者:袁凤

春来了,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。先是那风,由刺骨的冷转为微微的暖,吹在脸上,不再使人缩颈疾走,反倒让人想敞开衣襟,迎它一迎。继而便是那阳光,分明还是冬日的太阳,却不知怎地平添了几分温柔,照得人骨头里都酥酥的。

城里的人们大抵是觉察了这变化,便纷纷排出行列,向郊外涌去。这大约便是所谓的“踏青”了。我向来不喜随众,但今年不知怎地,竟也动了这念头,或许是因在四壁之间囚了一冬,连骨头都生了锈罢。

择了一个不甚晴亦不甚阴的日子,我独自向城外行去。路上已见三三两两的游人,多是青年男女,穿着鲜亮的衣裳,笑声如同出笼的雀儿。他们快步越过我,向前方赶去,仿佛那春光是有定数的,去得晚了,便要被人占尽似的。

出了城,便见田野。麦苗已经返青,一片连着一片,远望去,竟如绿色的湖水,风过处,漾起微微的波纹。田埂上偶有野花点缀,蓝的、黄的、白的,皆不甚大,却开得极精神,显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劲头来。

我沿着一条小径徐行,两旁杂树生花,有桃,有李,有不知名的野花。那桃李之花,红白相间,开得极盛,远望去,竟如云霞栖止在枝头。近看时,却发现花瓣上多有黑斑,大约是前几日风雨所伤。然而它们依然开着,拼尽全力地开着,明知不久便要零落成泥,却也不肯错过这一季的绽放。

小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,已有不少游人聚集。有席地而坐,饮酒食肉的;有奔跑嬉戏,放风筝的;亦有支起画架,对景写生的。欢笑声、喧嚷声混作一团,与春风搅在一起,向四处飘散。我择了一处稍僻静的角落坐下,看那人来人往。         

 一对年轻夫妇携一小儿在我近旁铺开餐布。那小儿约莫三四岁,走路尚且不稳,却偏要四处奔跑,每每跌倒,便咯咯笑着爬起,复又奔去。父母唤他不住,只得轮流追在后面护持。小儿终于在一丛野花前驻足,伸手便要去摘。母亲连忙制止,俯身对他说了些什么。小儿仰面听着,忽而点头,忽而摇头,最后竟俯下身去,对着那花嗅了一嗅,然后咧开嘴笑了,露出几颗稚嫩的牙齿。

我不禁莞尔。这小儿大约初次识得春色,那花在他眼中,想必是个全新的世界。而大人们踏青,不过是为了逃离,或是应个景儿,拍几张照片,发到甚么“朋友圈”里去,博几个“赞”罢了。谁能如这小儿一般,纯粹为了一朵野花而欢喜呢?

日头渐西,游人三三两两散去。我也起身返城。回望那田野,依然绿得可人,花儿依然开着,不因人之来去而有所改变。想来这春光本是自然之事,不因人赏而增,亦不因无人而减。人们所谓的“踏青”,不过是自己心头的一点波澜罢了。

归途中,见一老妪独坐路边,面前摆着几束野花,显是在售卖。花已不甚新鲜,想是采下多时了。我蹲下身,买了一束。老妪接过钱,脸上的皱纹里绽出笑来,竟比那野花还要生动几分。

春来了,对花是开,对人是闹,对她,却是生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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